劍之舞

12/18，天氣晴時多雲，冷。星期一。

這是個寒冷的冬天，但事實上也沒有那麼冷。
難得入侵這個南洋小島的寒流，在今晨稍稍褪去。
以致於清晨一醒來仍然感覺得到那與南洋小島截然不同的冷冽氣息，
我不由得一反常態地變得清醒，選擇以熱水晨浴開始這蝕骨的一天。

離開神秘的東方帝國已經半年了，那裡的野蠻文化卻始終令人神往。
回到熱情的南方，徐徐的海風、椰子樹葉，還有那蝕人心神的熱浪，
總會在午時將至把所有東西的外皮剝奪怠盡，不論是文明與理性的思維。
還是原始且野蠻的直覺。

我赤裸地攤在陽光下，直到北歐的笛號聲鑽入我耳裡。
我不了解那風笛聲是哪來的，但直到我回復意識的時候，
又是水冰地坼的寒冬時節。
在這個時節，我總是能找回將自己再度包裝的大好機會，不論是以獸性的本能，
或是文化與歷史交織的氣質，還是很簡單地，大衣服。
看著我漸長而尚未被修剪的指甲，我計畫著搽上黑亮亮的甲油，
以這種方式來紀念週圍歌德式的氛圍 - 寒冷、風笛、陰暗 - 一點點的邪惡。
南方小島的我的身上，在此時籠上一層中古世紀歐洲的神秘風采。


前一夜，我從傑斯李斯的櫃上拿走一本小說，
是種很偶然，卻也很刻意地 - 佛洛依德總是說沒有偶然 - 借閱。
此刻我正啜飲著受贈的紅茶，仔細地享受書裡頭所傳來的芬芳氣息。
這種芳香並非來自大家所傳言的書頁，也不是書間美麗輪轉的文字
或是段落之間遞嬗的情節，而是書中神秘而婉轉的異國情調。
那總是令我回想起在東方帝國的一切瘋狂及野性。

是的，我曾經在新興而封閉的東方國度探險。
帝國之年輕與孤立，從地理上，也從歷史上，這美妙的國度被這個世界隔離，
因此缺少文化與理性，卻也因此充滿著自然原始的野蠻力量。
或許人類終其一生擺脫不了理性與野蠻的內心鬥爭？
這種悲劇式的衝突，反而讓原本被我認為貧乏無趣的帝國，
染上迷人且無法抗拒的火焰般單調而炫麗的色彩。


12/19，天氣晴時多雲，料峭，星期二

清冷的天氣輕輕地拂出帝國的輪廓。
這使我不得不用心思考並感受瑣碎微小的事物 - 就算是一個文字的架構 -
我的肩膀因寒冷的空氣而僵硬，南方海洋小島特產的太陽熱力，
仍然無法減緩我僵硬酸痛的現象，更何況現在很冷。
繼續翻閱傑斯李斯的書，我恨不得馬上看完。
將愈來愈引人入勝的情節消化，卻捨不得書本提供的優雅風情，
深怕一口氣，便讀完了這一輩子所能擁有的浪漫。
窗外的欒樹烘拖著歐式建築，我突然想來個吸血鬼式的長眠！

隨意的書寫、思考，與閱讀，是件幸福的事。
這件事情，不論是受詞與副詞，都是單純的完美。

我躲在圖書室感受從未試過的東歐風情。
鄂圖曼土耳其、羅馬帝國、君士坦丁堡、拜占庭。
我好像想到葉慈？只可是我對他並沒有比對馬賽克藝術熟悉。

踏出圖書館大門，小葉欖仁的翠綠葉子與死灰的天空形成一副色彩唯美的畫面，
這令我心生悲慘。
當然我不知道小葉欖仁是否在南方就應該是終年常綠？
我只是很八股地覺得，不應該在這種天氣見到那種不合時宜的綠色……


12/20，多雲時晴，溫，星期三

我的靈魂變得有點重，沉得可以拉下眼皮。
可能是因為多雲的掩蔽使得溫度下降，連帶地使一切都變得緩慢凝滯：
呼吸、血液、動作，以及思考流。
當然，還有保持清醒這件事，也變得非常困難。

閱讀的愉悅開始產生不好的影響。
就像吸毒一樣開始產生上隱的症狀以及幻覺。
許許多多不知名的文字、符號、形象 - 姑且統稱為靈感 -
在腦中不停地亂跑，激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泡沫和雪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什麼？


12/21，多雲時晴，溫，星期四
心不甘情不願地停止閱讀手邊充滿異國情調的小說。
我能夠了解這份他鄉風味所帶來的吸引力，但依然覺得這是本神秘的小說，
一本用神奇的方式吸引著我的小說。

我思忖著嘴裡殘留的肉桂香味，涼掉的cappuccino似乎更能夠顯出肉桂粉
那嗆鼻的香味吧？
血腥的噁心感覺突然傳至手指。
今天似乎非常凝重？
或，這只是一種疲累？
喝完cappuccino之後，我的手指漸漸恢復了力氣。

下班之後我以極快的速度回家。
雖然快，卻是虛弱的。
我不記得我曾經慢下來，或許在面對車潮與交通號誌之前，有吧？
殘燭般明滅不定的記憶，僅能證明我所受到的大衝擊！
我離開上班的地方時，腦子裡胡亂地想著一些與日常生活有關的，
想要擺脫那可怕的纏繞。

接下來的事我已沒有印象。
是嗎？我衝進頂樓的房間汲取天黑前最後一波陽光。
我不知道當時想著什麼，或接下來該想些什麼？
顯然那所有與日常生活有關的，並沒有幫我解開故事與現實交錯的情結。
心臟瘋狂跳著，在做著最後的搏鬥嗎？
可能是、提醒我，我還活著，或是要警告我遠離那一波波未知的悸動？
手心冒著汗，我享受著最後的日光 - 她的餘溫 - 然後瘋狂喝著水。

我需要音樂來讓我冷靜。
有點逼近瘋狂心神的我仍然從冰箱取去布丁。
我還在用日常生活的瑣事解套，這次是用下午茶的形式來整頓一切。
本來我想喝杯烈酒，以除去身上那邪惡冰冷的念頭。
這個黃昏的結局，是我在太陽下山時，倒臥在綿被裡，以睡眠迎接夜晚。
是否，還算美麗呢？

誇張的動作呼應著狂野的情緒。
快速的自瀆代替熱情的性愛，期待著能夠排解什麼無以名狀的想法？
或是，泡影？
我以嘎然而止的方式終止那該死而受詛咒的性幻想，這對於解決問題沒有幫助。
由床沿滾下，背景音樂是命運交響曲，當然，是貝多芬作曲的。
我開始被布丁啃食，被性侵略過的四肢開始發冷。
性幻想的畫面卻早已在達到高潮前瓦解。

湯匙押解最後一口布丁步上刑台，她甜美地流著眼淚。
貝多芬的十四號鋼琴奏鳴曲。
黑色降臨大地，夜燈把假髮拿下來。
一句話在耳邊說著：最純粹的邪惡來自最單純的脆弱！


12/22，晴，星期五

是野獸本質的影響嗎？
我在冬至 - 雖然這天太陽跟夏天的一樣大 - 卻還是打從骨子裡覺得冷。
從腳底不住地蔓延上來，那冰涼的水把我的腳當毛巾，用毛細現象爬上來嗎？
與上半身的溫暖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彷彿我漸漸成了一具新的屍體，從腳底冷到頭底，失去原本的生氣……


12/25，晴，星期一

書被讀完了。
迫不及待地被讀完了。
閤上書本之後我感到一陣失落，然後悲傷就擁了上來。
是一種非常深沉的悲傷，我難過得幾乎無法再思考與書寫。
我想這悲傷一定來自很多層面，有來自書中東歐的古老語調，
也有關於不死族的一切傳說，還有什麼跟學校生活的有關的種種描述。

我確實離開了。
而從今以後也只能藉著外在的感受當媒介，用來觸發。
觸發我心底對那段日子的想念……
在我的身上，終於又有許多矛盾開始衝擊，但我想這維持不久。
我熱愛並害怕這種感覺，沒差，反正這波動馬上就會消逝。
我冷得想……想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