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之舞

每天早上六點半，我會到十字路口的早餐店買早餐。
幾年後，我每天早上六點半，會經過那個早餐店到更遠的地方上學。
這幾年路邊總是有個滿臉兇氣的阿公，他在殺雞。

這大概是十年前的記憶了，只要早上經過那條路
就能看見那個煞氣的阿公在殺雞。

晚上回家的時候籠子裡是沒有雞的，
或許是殺清了，也或許，大部份的可能性，是雞要放在家裡才不會被偷。
清早上學的時候，籠子裡裝滿了雞，一隻隻擠滿籠子的小空間
彷彿是要抵抗寒冷，清晨的寒冷，還有死前的寒冷。

雞是知道自己將死的。
所有的動物或許都這是樣。
也因此，除了被因車禍而橫死街頭的貓狗鼠之外，我們鮮少見到鼠狗貓的屍體。
是吧？要在光天化日看見死掉的鳥很難，但我相信一定有鳥天天在死掉。
就算是在森林遊樂區，也沒隨處就能見到死掉的小動物。
我想，一定是那些動物知道自己要死了，就到屬於牠們自己的墳場，靜靜等待死亡。

籠裡的雞沒有那麼悠閒，
牠們沒有閃耀的尾羽，也沒有死亡的尊嚴。
僅是悲慘地保留著動物的本能：預知死期。
阿公抓雞會扭轉雞的脖子，在雞的脖子被旋緊之前，
那一隻雞會哭，然後所有的雞會一起哭。
長長的雞頸上有一刀被劃過去，血就咕咕咕地流出來。
雞就停止這一小節，換氣，等待下一個死亡樂章
直到最後一隻雞。

阿公之所以是阿公，是因為他有一個小孫子。
那小孫子天天早上都會站在對面路邊的房子鐵捲門前面
遙遠地望著阿公殺雞。
他天天都聽著咕咕雞的死亡合唱，然後如果歌劇院的悲哀情節一般，
冷冷地看著主角的頸子被鈍掉的利器劃過，遲緩地呼應著清晨的冷冽，
流下鮮紅的血。

十年之後，
我好不容易拿起刮什麼的刀，
看著鏡中的自己漸漸仰起頭露出短短的頸子。
我聽見雞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