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之舞

一片陰暗的多雲天空下，Ｗ覺得氣溫舒適輕快，
他走在海岸邊欣賞不遠處港口那艘就要打開抵抗黃昏大燈的大船。
他啜了口自己調和的咖啡，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喝起來比往常多了那麼一點酸末。
突然一陣沉悶絆緩了在提岸上跑跳的腳步，Ｗ敏感地停下腳步，
向四週找尋這份有如泥濘般窂籠的來源，卻驚奇地發現整條海岸只有他一個人。
或許是腳邊那長了一片的大花咸豐草？又或許是，是什麼呢？
Ｗ絕望地抬頭望向遠方那覆滿整片藍天的薄雲，躲藏著一顆昏黃的太陽，
就像家鄉的路燈在燈罩的摧化下散發出一圈有如神祇恩澤的光暈，還竟然和著那麼一點冷洌！

他回想起過往課堂上物理老師說過的那些聽不懂的天語，
在如同這片天上薄雲一般的記憶裡，好像有那麼一句：光，同時具有波動性與粒子性。
多年後，他仍然不懂這句話真正的科學意涵，但是他現在卻由那一道道穿過雲層的光束之中，
實際地感受到陽光打壓在身上那甩脫不開的重量、那份穿越灰雲時，挾帶的陰鬱幽暗，的重量。
Ｗ敏感的直覺低語，我們感到的緩悶，
就是那些我們還不了解的粒子與粒子，碰撞彈跳打擊在我們身上的力道造成的。

伴隨輕快舒適與緩慢鬱悶的矛盾心境，Ｗ全身開始發冷，一種由肩膀開始，擴散至耳際的涼意。
浮在皮毛上的冷涼，與實在是和煦的陽光形成Ｗ心境的暗喻，揮映著骨子裡的害怕，直達心窩。
Ｗ在害怕，害怕著這麼多的矛盾，輕快與緩慢、舒適與鬱悶、冷洌與溫暖、表皮與骨髓……
咖啡溫醇卻酸苦，滿足了味覺卻傷了胃；矛盾填補了生命中不得已的空隙，卻戕傷了Ｗ的
的某種他也無法描述的東西。

他總是選擇忽略矛盾所帶來的哲思，而片面享受模糊的印象呈現出來的美感。
踩著提岸上洗著碎石的步道，因踐踏而閃閃發亮的小石子，令Ｗ想起Ｋ曾經對他說過的：
「有時生命就像石頭，禁得起摔打撞磨的石頭，終究會顯現出玉石的溫潤。」
他一直認為Ｋ就像個瘋子，狂妄地貶低那些他自以為世人的世人們，
又或者是以暴力且黑暗的方式，如同作家一般描繪被人們稱之為美麗的美麗。
此時Ｗ卻覺得，或許Ｋ的語言方式難以被他人理解，因此選擇自暴自棄的失序行動來展現不滿。
Ｋ說過的那句話，可能是已看穿自己那份敏銳，而在自己對世界失望之前，先行補償的措施。
想到這裡，Ｗ的哲思如同前些日子海岸那陣瘋狂的暴雨，由陰鬱沉悶轉向盡情發洩。
一種完全無法制止的宣洩。

Ｗ無可避免地踏上那條將自己領向死亡的道路。
開始試著描繪這條海岸線上所有矛盾與元素交互衝突之後的美感。
強忍著耳際那直衝而上的寒意，他不停地跑，跑向幾年前也同樣擁有這份矛盾的設定。
許許多多的人事物自腦葉以三十七度的銳利角度切過，他不住地發抖，希望重獲思想的自由，
卻沒有辦法從這種記憶溯往所造成的精神高潮中脫離，甚至減輕那一頁頁回憶切片的速度。

Ｗ從不認為自己是成熟完整的。
他的心境因為年紀而漸趨和順平整，卻仍舊藏著一份內在的暴力在他的深層意識裡。
他只是個普通人，一個一切都非常一般的普通人。普通到，只有普通可以形容他。
那一片片的過往影像就如同拋光機在磨刨他的心智、哲思，以及他的，那某種說不出來的東西。
Ｗ正在經歷一種矛盾的掙扎，熬過這場心靈風暴，他那不知名的東西便能趨於圓滿，
否則就只能在那打摔之後便裂為兩份的劣石取其一為自己，另一份則是自己破敗的鏡像。

他開始表達，想要說啊寫啊刻啊畫啊出那份煎熬、那些衝突、那幅美感、那口酸甜。
那是某種他始終說不出來的東西。
灰黃的太陽在薄雲的掩護下悄悄躲入海洋，在Ｗ的眼中，彷彿看見吐著焰信的蛇一口吞下鳥蛋。
泊在港口的大船點開天使下凡一樣的閃亮光茫，如同地獄業火般燒灼Ｗ的胸口，
在他內心感到最寒冷的地方熔出一口井，湧出Ｗ那一大堆說不出是什麼的東西。
他的寫啊說吧刻畫呀在井口凍成脆弱的曜岩，一種圓潤晶亮卻經不起打摔敲磨的礦物。
最後Ｗ仍然敗給心智的不完整與潛在的暴力性質，選擇忽略那份哲思而僅僅享受美感，
打從最深層的心底開始，享受生命縫間矛盾所轉化而成那虛幻的美麗！